花了近一年斷斷續續地,才終於看完齊邦媛老師這本約25萬字的自傳。巨流河是中國東北遼寧省鐵嶺遼河的舊稱,也是齊家的故鄉,齊邦媛老師之父齊世英倒戈奉系失敗後也從這裡開始逃亡。
書中前大半段從小時候對東北的記憶寫起,為了逃避戰亂四處為家,齊邦媛老師高中住宿時曾因被其他同學指責為精英特權有較好物資供給,又從小見父親因政治理想被迫漂泊,便發誓這一生絕不參與政治。
寫大時代下的初戀,青梅竹馬張大飛為投報國家去美國受訓開戰鬥機,回來投入抗日戰爭,兩人長信聯絡,但終因顧慮沒有承諾,而後大飛也戰死。齊邦媛老師大學畢業後為了就職幸運地先來台灣台大教書,躲過國民政府潰敗時期,齊家也在幾年後來台全家團聚。
寫婚後生活,一邊養三個小孩一邊接些翻譯工作,同為武漢大學校友的先生羅裕昌被譽為台電電氣化之父,因技術問題無法完整接手日本人留下的鐵路,工作早出晚回甚至幾日不回,有時為了鐵路暢通,天災時期工作,常常生死未卜又幸而回家,齊邦媛老師終日惶惶只能幫先生翻譯美國來的鐵路知識書籍。
小孩成年後,憑一己之力,齊邦媛老師考取公費交換學生出國進修,推廣台灣文學,當時中共都是所謂的樣板文學(對中共高功頌德的文體),齊邦媛老師英譯大量台灣現代文學,不遺餘力,直到中共開放,大量知識分子逃出中國,寫出文革血淚後,台灣文學才在歐美漸失光環。
回台後,在國立編譯館時期,當時還沒有所謂的本土化政策,但齊邦媛老師已經將台灣文學編入教材裡,因戒嚴時期,過程被上頭幾經刁難,又背負著隨時會被保安大隊帶走的風險,自知已盡力待到不能待為止便又回學校教書。
書裡少提政治,有時看到一些事件又很有雜感,如寫李登輝,分裂外省本省族群(之前看一本外省第三代作家的自傳書也是一樣觀點),寫陳水扁,強制文學大師錢穆遷出在東吳大學的別墅,使其臨老在一小公寓裡病死,寫父親齊世英臨終前張學良來探望,倆老悔恨沒齊心守住東北……看的時候會了解那大時代潮流就是如此,人的選擇很有限,每個人立場觀念因成長背景不同而不同,這是人之常情。
之所以看到越後面速度越慢,常是因為不忍:解嚴後齊老師回鄉,那物換星移、人事已非,往年舊友,闊別50多年的相聚,後從文訊上知道老友過世,名字裡的繁體字「衛」變成「卫」,令人愕然(查,中共推行簡體字是1960-1970年代)
寫去看大飛,就那麼一行字刻在幾千人的航空烈士公墓碑上,證明了大飛他存在過、犧牲過,還有人記得他過。
後期齊邦媛老師力推成立國家文學館,讓文學超然,遠大於政治之上;身為舊時代女性,卻思想新潮,不願麻煩遠在美國的兒子,獨自入住長庚養老院,花了幾年時間完成此書,讓人感佩!
齊父母過世後葬在三芝山上,齊老師也是,那遠眺大海的景色終究會安慰了眾人,從第一故鄉到第二故鄉到認同,也許還團結著,在台灣。
有感的句子:
•一個知識份子,二十歲以前從未迷上共產主義是缺少熱情,二十歲以後去做共產黨是幼稚。
•文學上最重要的是格局、情趣與深度,這是無法言銓的。
•那時沒有人會膚淺地問你「愛不愛台灣」?
•那是個共同尋求定位(identity)的年代,都似在霧中奔跑,找尋屬於自己的圈子,最早的年輕作者和讀者並沒有太大的省籍隔閡,大家讀同樣的教科書,一起長大。日治時代的記憶漸漸遠去;ˇ大陸的牽掛和失落感也漸漸放下,對「流亡」(exile)一詞也能心平氣和地討論。
•首次見到對岸的人,都不知道問題從何問起才好,他們知道我家鄉在東三省,說:「回祖國看看吧!」大家只好傻笑。夏志清興致高昂,他說:「你們到了美國,多看看吧!」
•一九九零年代以後,歐洲的台灣文學研究漸漸被中國大陸的「苦兔兒」(kultur 德文 「文化」發音發音)所取代了。
•行業,文壇本無「壇」,只是有時文人相聚也有可談之事。
•我們對台灣文學的共同態度是奉獻,是感情,是在「你愛不愛台灣」成為政治口號之前。
•因為在台灣這樣的政治環境,只有文學是超然的,或能不受政黨、經濟的影響。如果定名為國家文學館,台灣未來是統是獨,它有文學的尊嚴,任何搞政治的,也沒有膽識推翻一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