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保羅·奧斯特
「我在尋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死掉。」
開始的第一句話,便讓人猜測這是一本沈重的書,主角納善身罹癌症,婚姻失和,在快六十歲時決定遷至布魯克林,尋求一份靜謐的結局。
在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活多久的情況下,納善決定重拾寫作的夢,紀錄漫長曲折的一生中,所犯下、碰上每一樁糗事、荒唐事、蠢事、怪事、無聊事——《人生愚行錄》誕生了。
這本書圍繞著他的外甥湯姆、「布萊特曼閣樓」的老闆哈瑞、外甥女蘿莉和她女兒露西、「BPM」南希等等,儘管都是小人物,卻有屬於他們的過去和故事。
關於生存旅館
其中有段是納善、湯姆和哈瑞提到想要逃離這個發臭的世界,去一個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過生活的地方——「生存旅館」。
「旅館象徵一個更美好的世界。它不只是一個地方、一棟房子,而是一個能夠讓你實現願望、允許你生活在美夢中的機會。」
在他們討論時的生存旅館是以具象的存在描繪,有意思的是,在書末,湯姆和蜜糖、蘿莉和南西、納善和喬愛思,都居住在布魯克林,成為彼此的鄰居,契合了曾經他們的幻想,儘管沒有實際搬去現實中的生存旅館——「周德客棧」。
「它肯定是某種庇護所,讓我們脫離這個老鼠洞一樣的城市,讓我跟我喜歡和尊敬的人聚集在一塊,共享一個寧靜的生活。」
關於想像的故事
人總有想要逃離某些事物的時刻,因此會仰賴某些東西、某些地方、某些行為來讓自己短暫逃避,像是藉由玩遊戲享受虛擬世界的快感,藉由看電影沈浸在虛構的故事中,藉由睡覺來遺忘,藉由信仰來獲得救贖,透過他人或自己所建構出的想像世界,來達到心境上的轉變。
就像書中那位小女孩遺失玩偶的傷痛,卡夫卡花了三個禮拜為她所建構出玩偶的旅程。
「當一個人有幸生活在一個故事裡、生活在想像的世界裡,現實世界的傷痛就會消失。只要故事繼續進行,現實就不再存在。」
關於死亡
當故事中的人物們都找到歸屬後,原想就這樣平淡結束,忽然,節奏忽變,納善的胸口感到一陣痛楚,逐漸擴散,蔓延到整個上半身。
「我一點都不害怕。這場心臟病發作把我送進另一個疆域,在那兒,生死問題變得不再重要了,你只需接受。」
原以為這會是劇情的最高潮,殊不知作者也有些惡趣味,在下一章節以「我沒死掉」為開頭,原來疼痛是食道炎造成的。
「這就是你被送進一家醫院時的感受。他們二話不說,就把你身上的衣服剝光,給你套上病人穿的那種醜怪、讓人覺得羞恥的罩袍。於是突然之間,你不再是原來的你。你變成那個寄住在你身體裡頭的傢伙,而現在的你,只不過是你身上一切病痛的總和。」
當生命不再屬於自己,而是受身體各部位的病痛所驅使,那麼我還會是那個我嗎?抑或每一口新鮮的氧氣都是來自於所謂的「命運」所掌控,生死無常,大部分的生命就這樣化為烏有。
關於存在
「一個人死了,他在人世間遺留下的所有痕跡,一點一滴也跟著消失無蹤。發明家存活在他創造的器物中、建築師存活在他蓋的房子裡,而大多數人,無聲無息,身後並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讓後人永遠記住他們的東西,(略)。幾件東西和一些文件,加上生前留給親友的一些零碎印象和記憶——這就構成了我們的全部精神遺產。(略)。等到有一天,這些親友自己也死亡時,先人的故事也就跟隨他們進入墳墓,從此被湮沒。」
人為什麼需要透過各種方式在這個世界留下足跡,為什麼希望別人一直記得自己的存在,為什麼總是希望和別人不一樣、是獨一無二的。
這讓我想到前陣子的《可可夜總會COCO》裡的亡靈節,一旦被所有親人遺忘,自己的靈魂就會消逝。
從古至今,人都在追求所謂的永恆、永生,我想,是不是在世間留下印記後,儘管肉身死亡,自己仍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於這世上。就像古人都希望能夠名留青史,能讓後人傳頌自己的事蹟。
齊克果主張:「抽象是漠不關心的,但對於一個存在的人來說,他的存在就是最值得關心的。」
曾經想研究存在主義,但卻發現牽扯到其他哲學主張,所以讀起來吃力難懂,保羅·奧斯特讓我看到了平凡的存在主義,小人物們內心對存在的渴望。
這本書的推薦序寫的很棒,將保羅·奧斯特彙整,從小人物的描寫來觀察生命,寫實又富哲理。
「小說是從人生中來,而不是字中生字,文中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