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01

深度安靜:十一種關於世界的真實想像,在沉靜而永恆的時空中開展 BY 貳團 陳偉毓

最先見到林秀赫這本作品時,是被目錄依太陽系各星球編排而吸引,從首章太陽、水星一直到尾端的天王星、冥王星,有意識的結合了作者的童年記憶,其自述在知識建構時,最早寫入腦海的就是這些天文知識:超弦論、重力波、暗物質、大霹靂等描摹遙遠界域的理論,也因此他將人生複雜悲喜,那些愛與不愛之間的分裂關係全鋪在宇宙襯底,包裝成一天文輿圖以串連起11篇短篇小說。但除了某些篇章之外,我並未能清楚查知各篇與各星球間的對應關係,或許它倆的關係是更加隱晦的象徵意義,某種內裏連結或想像投射,或單純僅追求閱讀時的感受。

當中數篇主題多元,有幾篇想特別提及,分別是首篇的〈太陽王〉丶〈五福女孩〉及最末篇的〈深度安靜〉。在諸多古文明中象徵生命起源的太陽,與之連結的〈太陽王〉是形式上十分特別的作品,它以尚在母腹中的胚胎為主角,以第一人稱「我」來闡述其是如何開始擁有生命、對於外界有怎麼樣的思考,隨著時日成長,它開始能與母體編織關係,並非只是血緣上連結,更在於心智末端的延伸與撫摸,開始會揣測母親的憂喜日常,並同時定位自身的性別、興趣、心緒等所有應然姿態。此譬喻涉及一細微部分,那就是「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是如何確知、辨識,以至於生長成一完整的親子關係」,這階段總是倏忽即逝,在查知前便已完結,因孩童最先接觸的群己關係是父母,如何在接受給予的雙重途徑中逐漸認出自己的面貌,給出什麼符碼會獲得什麼回饋,〈太陽王〉猜想介乎蒙昧與文明那條線,並將它敘寫得如此神妙迷人。

〈五福女孩〉宛若篇寫予高雄的溫潤情書,故事描述從小到大總是住在五福路上的女生,從孩童青年以至於大學,出了社會都還生活在這條路上。在五福路上,她以步行速度刻下了她的愛與哀愁,收藏了青春所有感觸到的猜疑與遺憾,這個空間不斷收攏折疊,在皺摺裏一掏一汲便是記憶汩汩湧出,五福路成為時間單位,朝著未來與過去不斷延伸。最後女主角閉眼搭著男人的車(他未必是那個最喜歡的,卻是會跟她廝守終生的他)在目不可視的狀態中卻還能精確說出每個停歇路口的模樣,哪裡有傳統的木桶店,哪裡有便宜的水餃,比視覺更精確、更深沉、更加明白,五福路甚至是她蔓延全身的千萬血管之一,人與城市竟有此如此的有機美好結合。

終章〈深度安靜〉原先是香港某間大學的自習室名稱,也是故事中主角與妻子認識的地方,在妻子過世之後,主角開始試著在日常生活中撫平那看不見的碎裂,並不過度慍然或煽情的敘寫主角心境,只是在隨之而來工作的轉變上暗嵌了被架空的疏離感。他的生活頓時失去了兩大重心,這抽離在那間無聲明亮的自習室(提款間)被疊合,才發現無聲不是浪漫定格,而是無處可逃的心理暴力,再明亮也看不清的,則是死亡的面孔,無聲明亮的兩種詮釋相映照之下,更體會得到後勁醺然。

該如何面對死亡,我想是人永恆該面對的命題,最近看到一個IG追蹤寫書的女生面臨親人逝世,她那次黑幕的限時動態寫著,她決定要將書都清掉了,以前家裡都說買這些東西浪費錢,她不懂,抱怨他們不懂書中思想的美好,但現在換她懂了,這些都不是真的,只有消失是真的,美好假象是真的,死亡巨掌一拍,書堆起來的建築都要崩裂,那或許就是她的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