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發現這本書時,原以為是種暫居寺廟的閒散生活記錄,卻沒料到是本一直衝擊自我的書。野々村馨和許多人一般,在學時就開始尋找自己生命的意義,他也曾造訪許多國家、閱讀禪宗書籍去思考,但最後還是只能壓抑自己的迷茫,日日搭著電車開始上班。這本書就從他做好決定上曹洞宗流派知名的永平寺修行開始說起,記錄他在那兒一年的生活。
正式進入永平寺前,新進的一批修行者必須在旦過寮受訓,通過培訓後才能正式進入永平寺。但受訓不僅僅只是過起新的戒律生活,帶領修行的雲水動輒以辱罵、拳腳、同儕壓力迫使受訓者將新習慣刻入身體裡,而這些新習慣何以這麼難?因為光是吃粥、如廁、洗臉刷牙都被拆解成數十個步驟。與此同時,人的基礎需求被壓抑到最低,日日吃不飽、睡不足,有的人甚至開始爭奪起原應做為廚餘的幾口食物。就算進了永平寺,也不得放鬆,仍是種高壓生活。一年不到,有人逃了、有好幾人因長期營養不良而患了腳氣病,甚至有三四人因此得緊急送醫,入院一段時日。在講述這些事件的當中,書中也融入許多開山祖師道元禪師的語句和思想,像是修行本身即是悟,而不是為了悟而修行。「身子如如不動,連『打坐』這樣的意識都捨棄,不進行任何思維活動,只管坐著。」堂堂接受生命的每一個瞬間。道元強調純粹,所有動作必須簡潔、取最短時間、至短距離,每個動作都不是無意義的交錯,而這些都必須成為身體的自然反應。老實說,這些思想我都同意,但卻懷疑必須透過這麼粗暴的方式才能破我執、才能學習嗎?可能因為在這個基礎上就不認可,所以當後來野々村馨先生提到,一年之後,許多素日溫厚的古參,在旦過寮也開始使用一樣的手段帶人時,更是質疑了起來。他認為誰不想輕鬆當個笑臉迎人的好人?但為了讓修行者未來可獨當一面只好如此,但誰能理解這會給那些古參帶來多大的精神壓力。老實說,這部分我真的不能認可,因為野々村馨先生自己也做不到如此待人。而這種帶領人的方式,雖是想「純粹」,想取最短時間、至短距離,但人非物,我覺得只是怠惰於尋找並使用其他方式來引導別人罷了。何況,這樣的作法成立的話,那些出逃的、受傷更重的人又該怎麼辦呢?這種方式也許適合慣於溫柔自省的野々村馨先生,但卻不見得適合其他人。
不過,這本2001年在日本出版的書,為何是本長銷書,2016年時又譯作中文出版呢?我想,是因為它最後的幾許結論吧。就像十三世紀初道元禪師在中國獲曹洞宗禪師如淨認可已大悟,但卻自認自己只識「眼橫鼻直」而「空手還鄉」一般,野々村馨覺得自己在那一年徹底將一切清掃而空,之後要下手打停在自己身上的蚊子時會有一陣遲疑、吃東西不過量、不會想太多,也終於能開始哭泣。這看似無所得的背後,卻讓一年後的他,在繼續留在永平寺或做其它打算之餘,興起回到當初因為走投無路而倉皇出逃的那個社會,讓自己再接受一次考驗看看的念頭。甚至開始認為「活著本身對自然界的生命而言即是重要的營為,也是生命的在價值」、「不依賴他者,以自己的力量成就一切,以心、身來獲取生而為人的自信之生活。」。所以,看似淨空自己、一無所獲的背後,卻湧出了生機。
最後,想補充一下,我也很喜歡收到破舊但卻乾淨帶有洗劑香氣的雜巾那段,野々村馨自省自己從未物盡其用、極為理所當然地過著不斷汰舊換新生活的自己,也彷彿提點了我。看完這本書,上網google時,發現小小書房也寫了關於這本書的心得,這心得我也很喜歡,也同意吳繼文先生真的譯得很好,書的設計很美,排版也易於閱讀。因此附上連結,供有興趣的書友參考:https://sapphocatlulu.com/2017/04/02/%E6%AF%8F%E6%97%A5%E6%AE%98%E7%89%87%EF%BC%9A%E3%80%8A%E9%9B%B2%E6%B0%B4%E4%B8%80%E5%B9%B4%EF%BC%9A%E8%A1%8C%E4%BD%8F%E5%9D%90%E8%87%A5%E6%B0%B8%E5%B9%B3%E5%AF%BA%E3%80%8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