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松知但松不挽留
By Katarina Bivald
Bivald是寫<小鎮書情>的作者
讀過若愛的人
那我想這本你應該也會喜歡
作者兩文的文筆跟情感豐沛的點都蠻相似的
故事都圍繞在一個“空間”上發生
前者是書店 後者是旅館
都在一個小鎮
都在講人生的迷途與找到最終的路的過程
並且都開始於失去
(前者是到了小鎮才發現筆友過世了
後者以女主出車禍死後的故事寫起)
這本書對我來說前面近60%都很平淡
甚至老實說有些地方略微拖沓
偶有幾個橋段卻能很精準的打中心底
然後在你想鬆懈時
又牽引你一直閱讀下去
最終那所有的鋪墊都在剩下的40%起了效用
眼淚與心酸簡直就是洪水般排山倒海的
讓人無法忍住
故事設定很老套
一間半死不活的旅館
真正的繼承者為了捍衛自己的性別認同
或說逃避小鎮的道德監視
義無反顧高中一畢業就搬到大城市(做了變性手術)
留下她高中的兩位好友
苦苦撐著飯店
(好像也不能說苦 她們倆還是很快樂的
也很愛這土地與這旅館
只是營運上不算順利)
然後留下的兩人中
有一位(女主)在一早經過森林回旅館的路上
被車子撞死了
(還是在終於等到離開十幾年的高中愛人回來的隔天早上
所以她死時是微笑的)
(這不是暴雷 因為女主在第一頁就掛了 ㄎ)
故事就從這展開
視角在女主的靈魂上
她不懂為何沒有那道光帶走她
為何老天要讓她看見心愛的人
那些被留下人的一一崩潰
以及因為人生劇變而再也掩蓋不住的人性醜陋
故事緩緩地推動宛若人生
哪怕我們再痛再累
時間依然故我的走下去
然後很殘酷但真實的
慢慢的我們都會習慣並接受
並歸於平靜(或是死寂)
當然過程會有很多必須經歷的過程
很多刮骨療傷的痛
很多必須撐開傷口才能清創的時刻
但終究都會過去的
她與她的朋友都在這件事上找到某種生命的意義
並最終接受了這樣的結局
「我知道你拒絕相信神的安排,要是我膽敢說我的死或許有意義,妳絕對會揍我。不過,那是因為妳認為意義應該是正面的……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我非死不可..….那麼,我希望我死得有意義。我希望這件事能震撼世界的核心…..而你也應該有所改變……我的死對妳造成很多可怕的影響,毫無疑問,但我希望其中也有正面的……我希望妳不要拒絕看出其中的好意。因為,妳無法想像,原來如此悲傷的事,也能有意義、有美好的一面。」(p188-189)
我很喜歡這段話
這對於命運的殘酷不是低頭
不是怨懟
也不是生氣
更多是一種…苦中作樂
一種了然
一種如果改變不了
我就也要從奪走我什麼的人手中
要回點什麼
其實書中的這種對青春時期的人事情感的糾結
並沒有很觸動我
(但可以理解)
可能因為我的高中整體來說是快樂的
(雖然上課超討厭…除了國文課
以及因為要早起
所以人生再來一次絕不會選擇回高中)
但我遇到我人生中很好很重要的一群朋友
有明確的目標
家人沒給什麼太大的升學壓力
且一向很能苦中作樂
到現在想起還是會微笑的時候
就是下課後晚自習前
趁著買晚飯去領寄到超商的小說
然後趁著晚自習一口氣看完
然後給朋友看 再一起討論
或躲在樓梯間聊天打牌
而故事中這種所謂高中的叛逆期也還好
可能因為我的叛逆一直都不是每段“期”
是一直在 時不時發作一下(大笑)
但我可以理解作者想說的
不單單只是青年時期的單純情感
或是賀爾蒙引起的行事衝動
更不只是要不要滿懷野心的離家
要不要背離土地 尋求更大可能
還是留下過那一眼可望至盡頭的人生的抉擇
也許更多是在說
對自己內心的放過
當越走越遠時
有時候是因為太害怕面對過去的自己
那麼慘淡 對許多事都如此無能為力
所以想要掙脫禁箍
而其實與哪塊土地 或是誰都沒有關係
想起很愛的<流光>(霜子)書裡的角色
曾經覺得母親留在鄉下的生活
像是一桶餿水
但猶如另一個人對她說的
餿水也是一種選擇
你看它糟
別人卻覺得那樣很好
歡迎入住一書也是
不過是透過女主的死亡
讓所有當時以為自己已經成功逃離
卻實質還有一部分自己被留在生長的這片土地的人
有了回來面對的機會
我認為所有我們外顯的與這世界的過不去
都是一種內心與某部分自己過不去的表現
因此
才有了領悟
唯有活在當下
與自己和解
才能真正的遠行
當然也一如作者以往故事一樣
不單單只講成長或失去
也帶到一些社會議題
歡迎一書花許多篇幅講述一個純樸小鎮中
對於性別認同的恐懼
講述了宗教有時可以在人絕望時帶來希望
卻往往更有可能帶給他人致命一擊
甚至讓我們錯不及防被我們以為很愛我們的人
手拿利劍穿心而過
例如女主的女同志好友因為兩人一直在飯店工作
小鎮中的人都以爲她們是一對
所以女主父親最終在葬禮前對她好友說
你可不可以不要來葬禮
(因為小鎮的“衛道人士”無法接受)
整個再次深深打擊了她失去摯友的心情
故事由當時主角們高中時小鎮對於反同的投票案的推動
與年輕時她/他們如何抵抗的支線
交錯現在(女主死後)的小鎮反同活動、他們親近的人的內心想法
以及現在的主角們對小鎮的“心死”
(後來旅館甚至被小鎮的人當成一個治安危險
道德敗壞的地方
天天一群人到旅館外抗議
搞得旅館幾乎經營不下去…)
其實一切看來都沒什麼大改變
但卻因為一個人的死去
似乎緩緩地推動了一個卡死許久的生鏽齒輪
讓這個小鎮某些人的心
又慢慢轉了起來
我很喜歡書中最後有一位刻薄的評論家
帶了一家老小來住旅館
(她討人厭到 她的親戚是這樣說的
「希望你們能讓她開心,只要你們能讓她一整天心情愉快,我願意把長子送給你們。」(p406-407))
回去後寫了一篇非常持中的報導
裡面有段這樣說
「她描述我們的旅館和裡面各式各樣有缺陷的人時,她說我們才是『真正的基督徒』以及『比她見過的任何人更像聖經中的耶穌』」。(p468.)
這短短兩句 讓人瞬間充淚
什麼是真正的愛?
又什麼是以愛為名施行的傷害與禁箍?
這種交戰 從以前到現在
人們始終學不會不要將道德的利刃抓在自己手上
對著別人胡亂揮舞
整體來說許多片段作者的文筆都有打動我
例如在描寫女主父親去跟殯儀館討論葬禮細節的時候
是這樣寫的
「本來是為我自己準備的,為我的葬禮,到時候軒尼就不用傷腦筋。不過現在,唉,我完全沒有想法,她不該比我早死,但我認爲這些或許…有幫助…」他越說越小聲。他熱切地遞出文件夾,有如小學生交作業,但他拿反了,所以東西全都灑在地板上……老爸沒有動,他端著半杯咖啡,拿著空空的文件夾,坐著一動也不動。(p65.)
這個動作的描述
讓我當下瞬間落淚
太厲害
說不出是哪個字
但那個畫面 承上下文的閱讀下來
你就是會被字裡行間一位老年喪女的父親的那種無助與脆弱擊中
或是女主的父親、愛人與朋友都沒有責怪那位撞死她的司機
最終甚至把他接到旅館住
因為他每晚閉上眼都看見事發的畫面
整個人就像也在那天早上跟著死去了
故事後段女主好友與旅館的擁有者(那位做了變性手術的好友)
到她們趁著夜色當初就讀的高中體育館
舉辦了只有她們兩人
當時因為不敢開口邀約而錯過的舞會
這段也是大感動我
因為我知道要說服人有多難
(體育館的老師是顧慮同志的人士之一
他可以不支持
但他最終選擇沒有傷害)
以及人生的遺憾有機會可以彌補
而不是成為永遠的後悔
是一件多值得感恩的事
當兩人站在空無一人的體育館跳起舞時
女主的靈魂哭了 我也哭了
沒有錯過生命中愛你的人(不只是愛人)
事情還有挽回的機會
是一件多美好的事
書中也有許多字句讓人忍不住掛著眼淚笑
「『別這樣嘛,上帝,』我說,『你自己也不是全然沒有過錯吧?世界上有那麼多戰爭、飢荒,還有一堆你的信徒,一心只想欺負LGBT族群。好吧,我不是完人,不過,你真的認為這樣的懲罰很公正嗎?……』」(p106.)
牧師向她致哀,說現在我在上帝的懷抱中了。我相信他是好意,但這句話讓我好想倒在地上,像三歲小孩一樣撒野尖叫。(p43-44)
(因為女主一直是孤魂一隻 飄來飄去)
大家都以為自己什麼都能做到,以為只要下定決心,一切就會水到渠成……沒有人願意腳踏實地努力。就以我為例吧,你以為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因為好運?當然不是,我可是努力奮鬥了很久,才能廢到這種境界。(p317.)
(一個在旅館住了許多年的酒鬼)
P396. 就算我們想盡辦法要掌控人生,人生依然我行我素,就算把所有事做到盡善盡美,依然會被卡車撞死。(p396.)
整體來說
這不是一本會讓我想大推薦的書
它有一點…在過於美好的戲劇的邊緣擺盪
稍稍有點想要強行推銷「只要你相信,這世上壞人都會轉好」
但確實是一本好看感人的小說
只是還不到能讓人震撼的文學程度
是一本讓人學習如何放下的書
人生太多事情的發生與離開
都是沒辦法理性解釋的
(我們也不需要理性)
「有時候難免會發生不好的事,只是這樣罷了。我發現宿命論沒有安慰效果,不過比起某個神明要我死,宿命論比較不讓我火大。」(p29.)
有時候就是只能讓它發生
然後讓它緩緩消逝
就像松林深處
風過松知
但松不挽留
也無法挽留
推薦給仍被心中過往某個梗卡住人生的人
以及那些差一點點就要忘記內心初衷
忘記自己心中也有柔軟一片的人
用這本書激發的淚水洗刷一番
也許迷霧滿佈的心中會突然清晰起來
Ps. 很喜歡英文書名”Welcome to the Pine Away Motel and Cabins”
直譯可以是“歡迎來到松林深處汽車旅館與小屋”
但pine其實是松樹(也是書中女主好友喜歡的樹 普通卻堅韌)
也是憔悴、痛苦的意思
away有遠處 也有遠去的意思
故Pine away也有苦痛遠離的雙關
自始自終這都是個讓人脫離傷痛的旅館
(喜歡的句子)
P88. 我以過去的人生作為判斷未來的基礎,既然我們一直沒有重聚,這表示我們永遠不會重聚。以為人生不會改變,其實是一種傲慢。
P139. 我發現做人絕不能回頭,想要活下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永遠準備打包行李離開。
P293. 信念太強烈的人會失去幽默感
P394. 只要照著規矩來,就能撐過去,就像烹飪一樣。
P418. 「自由。」「這就是旅館在妳心中的意義?」「不,這是大家住在這裡的原因,並非因為他們無處可去,至少不只是因為無處可去,而是因為他們在這裡找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