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06

永遠的台灣島:一九四五年,舊制台北高校生眼中敗戰的台北 BY 壹團 Friedrich

1. 這是本紀實文學,也是回憶錄,最重要的是,是文筆流暢、思維清晰的散文,作者能把青年時期經歷過的事情,一件件說得清清楚楚,真的很不簡單,可以作為國文教育的範本了。

此外,作者是出生於台灣的日本人,既認同日本也認同台灣,但這種雙重認同的衝突,在戰後讓他焦慮不安,這點也呈現在他的青年回憶之中,讓本書成為難得的台灣後殖民時期的珍貴文本。

2. 顏擇雅問,為什麼這本書直到最近才出版? 答案很簡單,就是被遺忘很久了。本書最初出版於1990年,印量少,也是市場性很低的個人回憶錄,所以別說台灣,連在日本都很難找到。這本書的繁中出版緣起之一,還是有人在日本在台協會的圖書館,撈到無封面的原書,才重新被發現的。

3. 《永遠的台灣島》出版動機很有趣。最初是作者以戰前高中畢業生的身分,接受雜誌訪問的內容,出現嚴重錯誤,雖然是乍看之下沒甚麼大不了的口誤、筆誤,但作者卻感到非常羞愧,最終抱持著贖罪的心情,切切實實的回憶過去,才寫出的作品。

作者的原話是:「事關我身為人的信用,必須對這兩位我多年來的摯友說明『我沒有說謊』才行。」這樣的話,非常有戰前世代的風格

4. 本書我最喜歡的部分之一,就是作者回憶他高中生活如何學習知識,以及與師長的互動經過。其中最讓人覺得訝異的,是台北高校的國文老師,竟然是日本研究萬葉集首屈一指的學者犬養孝。此外,哪怕是在戰爭最激烈的時候,學校師長依然督促著學生要好好閱讀杜斯妥也夫斯基等世界文學名著,不能放棄身為人的追求,非常讓人敬佩。作者也吐槽戰後,台北舊制高校的學歷,竟然被認定是一般高中,實在太對不起過往師長的名譽了。

讀完這本書,完全能理解為什麼作者會以台北高校畢業生的身分,終身驕傲。舊制台北高校,不只是一般的高中,而是堪比頂尖大學的地方。

5. 作者回到日本後,最終成為法務省出入境管理局的官僚,這個職位的特殊性,也反映在本書當中。當時的出入境管理局,是很麻煩的地方,要負責日本軍人的遣返事務,也要處理原本是日本國籍、但在戰後失去日本國籍者的遣返工作,比如朝鮮、中國及台灣人,更要面對因為戰爭所產生的大量「非法入境者問題」,讓出生於台灣的作者,不斷思考國籍及身分認同的衝突性。

有趣的是,作者剛認識第一位得到直木賞的台灣人文學家邱永漢的時候,還以為對方是朝鮮人,因為「邱」會讓他想到「大邱」,從這裡可以看出些微的歧視意識。作者以身為台灣人而自豪,但有點看不起朝鮮人,這點也有趣的呈現出後殖民文學特有的焦慮、不安。邱永漢不只是台灣人,還同是台北高校的畢業生,是作者的學長。作者知道這點後感到非常惶恐。

6. 作者被遣返回日本後,只回到台灣4次,最後一次是1971年。他在本書最後寫,雖然戰爭早已結束,但對他來說,戰爭並非在1945年結束,而是當他重新回到台北,發現此地已經是外國了,徹底台灣化(我看是中華民國化)了,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台北了,戰爭才真正的結束。讓人感到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