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21

回家 BY 貳團 Leticia

台灣有為數不少的移工,我們通常看見的,是他們平日垂下眼努力工作的身影、週日同鄉聚會開心的面容,這本書由社運工作者顧玉玲,帶讀者回到北越那些最窮的農村,看看這些越南移工結束台灣的打工,回鄉後的真實日子。

「遷移需要條件。這些飄洋過海的行動者,大多盤算過利害。他們改變環境的勇氣十足,但客觀籌碼何其有限,賭輸者眾。」

首先,能夠出國打工,要先花上幾萬到幾十萬台幣不等的仲介費,以及無法自由選擇的工作內容與環境,只能忐忑在無盡的排隊隊伍之中,一旦被挑中,馬上就要打包行李、放下親人、踏上一去三年或更久的去路。通常年輕的越勞,有比較大的機會是被有規模的工廠雇用,跟大批同樣年輕的同鄉一齊受到合法雇用條款及勞健保保護,幸運的可以在同鄉間遇到良人戀愛,互相扶持,甚至在打工期滿後,帶著省吃儉用來的薪水,回家蓋新房子、結婚生子,躍升為農村裡的富有家庭。

然而,在少數幸運兒之外,更多的是被仲介半騙半強迫的,被丟到比北越農村環境更糟的台灣深山中,邊照顧脾氣不佳又打又罵的老人,邊領著被仲介非法抽走大半的微薄薪水,天天在身心靈凌虐之中,忍辱負重的數著回鄉的日子,夢想著怎樣翻修家裡的房子,怎樣讓孩子受好的教育脫離貧窮,自己一個人受苦,換來全家的幸福,這樣就好。

如果實在撐不下去了,又不能兩手空空的回家,連仲介費都沒辦法還清的時候,往往就是越勞不得不逃跑,投入更危險黑暗的黑工的時刻。書裡有幾個案例,都是在毫無保障的非法勞工狀態下,受到工傷,斷指、斷掌卻只能躲在暗處,連看醫生拿藥都是奢望;女移工被仲介或雇主性侵,只能隱忍或是再次逃跑。更有些案例是來台三年一簽,頭兩年賺的錢只夠償還為了繳交仲介費而負得債,最後簽證期滿不得不逃跑,流入黑工市場,只能選擇極差的勞動條件,極小的人際網路,受委屈無法聲張,鄉愁無人傾訴。

關鍵的是,回家了,然後呢,從此就幸福了嗎?

女移工往往回到家,發現老公早就外遇,或是沈迷賭博、毒癮、酒癮,不得不,再次繳交巨額仲介費,繼續出國打工賺錢還債。兒女呢?也早就跟媽媽不親了,農村仍然沒有工作機會,所以子女從小就也環抱出國打工的夢想,媽媽在異鄉辛苦換來的,仍然是下一代的階級複製。

男移工回到家,可能帶著在危險工作環境裡落下的終身殘疾,再也無法下田工作,更不可能再出國打工;甚至不少年輕勞工在沒日沒夜的加班,顛倒無常的作息中,某個清晨被發現在狹窄不通風的異鄉宿舍床上,再也沒有醒過來,重返家鄉時只剩下肉身的灰燼。

「返家,還是窮。這三年像做了一場夢,筋疲力竭,大雪紛飛,連她掙扎走過的痕跡都被厚冰掩埋不見了。怎麼還是冬天呢?這裡那裡的家用全張大了嘴嗷嗷待哺著,貧窮仍是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