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比較忙，重拾《繁花》反而剛好，就像當初作者連載那樣的節奏一篇篇讀起來有個段落，有一點點類追劇的心癢但不至於負擔。
本來像滬生一樣不太喜歡看他人情感明來暗去乖離浪流，但翻到五章、壹，讀到阿寶與蓓蒂：從集郵的一個小嗜好、細細摩娑一方四角開始；阿寶迷戀花，細細舉說各色花語，無雙艷是牡丹，蓓蒂則更喜歡的是招惹的多彩，像桃花；從蒐集談到訂製，自己若能做一套怎麼湊？小蓓蒂稚氣地從季節瓜果開始，一路開展到滬江豪氣的各色舶來品，奢侈的物細數不倦，這段的結尾收在阿寶喜歡小妹妹的伶俐。
畫面一轉，蓓蒂耳濡目染也記下了老褓姆思鄉的情懷，說著，能不能把老家的那些果菜農產給做一套郵票呢。從對物的執著到傾訴人力癡妄的一點蒐藏慾，金宇澄寫得真是太好了。
阿寶與蓓蒂天真爛漫的集郵故事之後，劇情急轉直下。批鬥和紅衛兵來抄了。別說是青梅竹馬交好的朋友，即便是血親尊長，大難臨頭也只得各自奔逃設法；躲得過的下鄉勞動之餘還能勉強收拾自己，更多的是無助躲不過的，終究是隨著眼淚流向遠方。再回頭匆匆數年過，不僅再也回不到從前，就連夢想與心性也被環境的險惡踐踏得一絲不剩。作者一筆一筆解答眾人的境遇，結婚了、生子了、窮了、瘋了、誰又為了一點私欲赤裸裸勾搭上了、病了、死了、遁入空門了，命運的殘酷只能落得觀者不響。
看到小憩的心得文，說書中屢現的「不響」可能是一種人生態度。我倒覺得金宇澄用的不響並非可由著主角自己的選擇，更接近對筆下人物的悲憫－那些挫敗、荒唐、光怪陸離且卑鄙到教人嫌惡的樁樁件件，不響，作為不輕易出口的批判，是考量這世道殘酷的剝削，保留給危脆生命最後的一點自尊。滬生、阿寶和小毛，撐到了上海迎回名利場的時局，但就像真實的人生那樣，誰也沒承諾過是happy ending，所以。
繁花如煙，我演過。我走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