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24

王與馬戲團 BY 貳團 Kevin

這是我第四本讀的米澤穗信的作品,前面三本除了《算計》以外,都是讓我覺得普普通通的作品。他也是我還沒有讀過,就一口氣買了五六本的作者,本來以為「幹我又踩到雷了」,準備拋售時,終於我讀到了精彩的作品。

一掃算計的拙劣,作者在這本書裡終於認真對待每個角色,他可以說是賦予了各個角色靈魂,即使是只講幾句話出現兩個場面就死去的角色,因為一場精彩的反駁戲,他崇高自傲,想要保護國家名譽的心態也讓人能夠深深體會。
更不用說想要追尋真相,但被反問後懷疑自己,自語「我根本從未理解過採訪他人的意義,或是傳達訊息給他人的意義。」的主角。

而在關鍵的推理劇情上,作者也不馬虎,故事立基於2001年的尼泊爾皇室槍擊案,這並非主軸,只算是故事背景。但這要一直到接近結尾時才會發現,在那以前我們都被誤導一個軍人的死亡、主角的追查還有細節等等誤導。

此外,作者用這個故事也順道談論了「新聞」這一個議題,像是150頁左右,主角找到一個在皇宮執勤的准尉想要採訪獨家,但准尉反問「即使必須記錄真相,為什麼要由妳來記錄?」「妳有什麼資格?我對妳的認識程度甚至低於搭乘巴士時坐在旁邊的乘客。我怎麼能夠相信妳是能夠記錄並傳遞真相的人?」「沒有比真相更容易被扭曲的東西。或者應該說,沒有比真相更具有多面性的東西。」「如果妳聽了我的話就要寫成報導,那麼日本人對尼泊爾王室以及這個國家的印象,就會取決於一個人的立場。妳沒有任何資格,沒有經過任何選拔過程,只是拿著相機站在這裡。太刀洗,妳算是什麼人?」

主角在這一連串的追問裡也不斷質疑自己,我們所相信是傳遞真相的記者,其本身是「在大四展開求職活動,通過筆試和面試,得到報社雇用」,這樣平凡成為記者,卻說自己有能力追求與傳遞真相,也無怪乎會被問到啞口無言。

而准尉接著談論新聞價值之於娛樂意義之於讀者意識,以馬戲團去比喻,說他們國家發生了這個慘案,悲劇之於國外讀者就好像是一場馬戲團表演而已,讀過後就忘記。甚至如果援引幾張衝突的照片使用幾段驚人的影片,也只是讓群眾更覺得精彩,圍觀電視看熱鬧而已。

乍看之下似乎新聞採訪被貶得一文不值,然而在p185左右,一個日裔和尚以釋迦牟尼對於眾人可能誤解他的悟道,以及後世用各種方法解讀與完成其思想的例子,點出了主角內心裏對新聞報導的想法。
大意是釋迦牟尼本來沒有想說出自己悟道的看法,但梵天勸說他要傳播出來。倘若他沒有說,那世人空虛的心靈也還是會找到其他旁門左道的想法去填塞。說出來以後,反而後世的達摩大師等眾多人士付出心力來擴充釋迦牟尼的教晦,「隨著時代變化與技術進步而不斷進行調整,這件事本身就稱得上完成,不是嗎?」

不強求所有人能夠立刻接受新聞的真相,但只要能影響到人,能讓這個真相或是價值被時代傳遞下去,漸漸就會有了成效了吧。

暫時先放下這些關於新聞真相等等的論述,回到故事本身。在結構上如同開頭所言,巧妙地用障眼法讓推理過程被誤導,最後解開一切的關鍵是本來被信任,而且看似不可能犯案的和尚與小孩,這樣子的伏筆自然會有超乎想像的衝擊。
而且最後作者還安排了三連發的震撼,先是對一個印度商人套話,再來是跟和尚閒談時開誠佈公切入正題,交手完之後本來要進入結尾休息,卻在小孩嚮導的眼裡看到深沉的憎恨,發現這個小孩一手拖著屍體一手在屍體背後刻下誤導的單字,還故意限制主角所能行走的道路,想要誘導主角做出錯誤的新聞報導,然後弄得身敗名裂。

如果沒有最後這段小孩的告白,這部作品雖然一樣精彩,但卻少了點衝擊性。在悲哀的國家底層裡,存在著眾多仇視與憤恨,這樣貼近真實的一面藉由小孩的嘴被揭發,帶給讀者的震撼會比幾個大人被謀殺還要大。

雖然可能會覺得這個小孩似乎智商有點太高,還能安排這樣仔細的誤導,不過前面也特別展現該小孩受過社會摧殘後被磨練出的機智與應變能力,就還可以接受。

整體而言,不愧書封介紹「連續兩年獲得三項年度推理小說排行榜第一」,是本值得深究的好作品。
可以再次像是吉田修一的《惡人》一樣,去反省「所見所聞不一定是真相,在推導出結論前必須再三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