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在網頁上看到這本書的介紹,就立刻推薦學校圖書館買了。
這本書以紀實文學的方式呈現了珊卓‧潘克赫斯特的人生。作者藉著和珊卓前往各地需要清理的房屋,貼近描繪了珊卓的工作現場與待人接物的態度,並在採訪珊卓的過程中,記錄了她傳奇的人生。書內穿插著對珊卓遭遇的描寫與她目前的工作狀態,讓人理解她何以能夠溫柔對待每個人以及他們需要被清理的房屋。
或許因為童年時的創傷,珊卓的記憶總是不穩定,莎拉(作者)每每問起珊卓的往事,總會出現不同版本,但在這不一致的版本中仍然可以看見珊卓如何在顛沛的歲月裡逐漸建立起對自己的歸屬。珊卓是被領養的孩子,原本他的到來是為了取代父母失去的兒子,但當父母又生了孩子後,他便頓失屬於這個家的理由,惡意對待他的爸爸加上近乎忽視他的媽媽,珊卓在這個家裡只能想辦法努力讓自己活著。在後來每次回憶起童年往事時,對於領養父母怎麼對待他是很迷惘的,他試想各種能不被這樣對待的可能性,例如討好母親並承擔她所受的苦,企圖解釋父母在此歷程中的心境,但無論如何都無法得知真相了,因為那是人性無法捉摸的一面。
長大後結了婚,珊卓成了人夫與人父,開始理解這並非是自己的真實樣貌也不是自己想要的,他離開了太太和孩子,從事色情業賺錢,也做了變性手術。她曾遭受性的暴力對待,在那個跨性別人士與警察間的關係並不好的年代,以及性工作者所面對的整個社會文化的歧視,珊卓仍然向警察求助、在法律上努力為自己爭取公道,在每一次訴訟,珊卓除了不斷在提供證詞中反覆經驗強暴的過程,更是不停地表露自己的跨性別身分並承受接踵而來的檢視、質疑,但她仍然選擇和自己站在一起。
珊卓在從事殯葬業的時候認識了她的先生喬治,婚前她猶豫該如何向喬治說明自己的身分,而醫師建議她就陳述事實讓喬治知道,「我做過性別重置手術。」,喬治乍聞時對此困惑,但很快地告訴珊卓:「我遇見珊卓,然後愛上珊卓,那對我來說無妨。」。珊卓表示,喬治對待她的方式讓她感覺自己值得人尊敬,可以是一個有用的人,更甚至,可以成為她想成為的任何一種人。
那時,珊卓在喬治的支持陪伴下成為了商會會長,是一個小型企業主,她上媒體,開始發揮了她的影響力,對珊卓來說,喬治在她的身旁有好多不同的角色,她愛他但不是摯愛,珊卓的摯愛另有他人。兩人的關係在小型企業無法抵抗大型連鎖店的競爭、龐大債務壓得兩人喘不過氣的情況下,從小有摩擦演變成厭煩,其中,珊卓與摯愛克雷格保持著一種分分合合的親密關係,因為珊卓的性別困擾著克雷格。聲請破產之後,珊卓開始了清潔房屋的工作,歲數長珊卓許多的喬治,加上身體病痛的因素開始越來越依賴珊卓,但珊卓卻漸漸不需要喬治,所以每當喬治試圖干涉珊卓的決策時,珊卓就越感失去自主,也討厭喬治在她新事業起步時卻不再是個助力。喬治越來越頻繁進出醫院,後來離開了人世,而珊卓後來才知他與喬治結婚的那年,關於婚姻的法律仍限制在一男一女的狀態,而那時舊有個人資料上性別還是男性的她,與喬治的婚姻是無效的。珊卓對莎拉輕描淡寫地說著,「對啊,有點扯。」,或許是過去種種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已沒什麼好嚇著她了,縱有遺憾惆悵,都不至於震驚到難以接受。
珊卓經營清潔房屋的事業,什麼樣的污漬必須使用哪種清潔劑或工具才能徹底清除,這對擁有鑑識科學專業的她來說完全不成問題,她說清潔不只是抹布與水桶,對她們來說時常是鐵鏟、鐵鍬、耙子和長柄鐵鎚。她熟知屍水並不只是只要拿抹布一擦就算清理完畢的液體,帶有分解食物酵素的屍水一旦滲進家具、床墊中,就會腐蝕得相當徹底。但這些屬於清潔的技術並不是我最佩服珊卓的地方,而是她強調慈悲在這份工作裡的重要性。怎麼抹去體液中病原體對屋子造成的影響並不難處理,但如何慈悲的對待每個屋主,才是高深又遠大的情懷。
珊卓看進每個屋主的心裡深處,她陪囤積癖慢慢學會放手不再執著,卻不是用強硬又主觀的方式把他們的東西都丟掉。她花時間與他們溝通,知道他們內在的掙扎,鼓勵他們邁出下一步。她掠過奇異又不適應的執著與行為,看到事主發光的能力,例如,珊卓曾以「我聽說你是寵物訓練師,我有隻狗需要幫忙。」作為開場白與屋主建立關係,她知道要處理的不單單只是房屋,還有需要被理解的屋主。在清理房屋的過程中,她甚至蒐集了一些還能使用的家具,在下一個工作裡試著幫屋主清理完雜物後重新規劃家中擺設,提升屋主的生活品質。她看見「人」,而不是這個人的病症,亦不是他的混亂與脫離現實,即使外人看這些人多麼奇怪不願與之為伍,但珊卓將「值得擁有比現在更好的生活」,如此堅信並在自己身上實踐的信念,也拿來對待她所見到的每個人。珊卓陪著因罹癌加上風濕而體力大幅衰退的老太太躺在髒亂的床上審視她擁有的東西,在留予不留之中學會好好放下,從衣櫃裡翻出她也忍不住發出驚嘆的漂亮衣裳,自然地表達對老太太品味的欣賞。她在對話中展現了對每個生命的慈悲,不帶有價值觀的陪著每個生命走過難捱的時刻,其中是帶著往前走的盼望的。
後來,珊卓有機會回到被收養時以及後來為人夫與人父的街區,她和大兒子連絡上了。雖然她與大兒子的家庭有過一段時間的來往,但當賽門不像之前這麼常和她聯繫、家人間出現的相處的問題時,她開始不知怎麼面對,自己又該涉入多少。莎拉認為這是愛和家人間必然的棘手問題,若珊卓重新與曾經的家人形成連結,怎麼能夠期待自己能逃過這些?珊卓的世界裡恆常的關係是少的,她的生活平靜,或許來自少的人際關係。只要是人際間的互動總會有深刻的幸福、高興、愛、悲傷、痛苦、難受,社會研究者Brene Brown說,這需要我們顯露了脆弱才有辦法形成有意義的人際關係,這意味著只有當我們真實的呈現自我,突破在此歷程必然經驗的脆弱與赤裸,我們與他人的連結才有可能是有意義且真實的。但當自己認定被人看見真實自我時會得到不值得來往的下場,如此羞愧感將人越推離群體。珊卓過往的人生,養父母的對待、社會無法接納同性戀與跨性別身分、支持這些意識形態的人、強暴她、羞辱她的人、聲稱她的婚姻無效的法律,種種都讓她因為升起羞愧感而離群索居,這大概就是珊卓能夠慈悲對待每個人但當深刻的關係受挫時,她說,「我眼皮都不會眨,直接轉身說再見!我沒有那種包袱,我不覺得我的人生需要有人陪。」的原因。
正因為曾經有過如此顛簸跌撞的人生,體會了生命裡能夠多向下墜落能夠多孤寂多幽暗,才能夠學會如何溫柔如何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