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27

不大好笑的人生:伊莉莎白.華倫卯上華爾街的真實故事 BY 貳團 簡志穎

我阿嬤要我對你說髒話。

那位阿嬤這麼說:

「金融業真的凌駕於司法之上?」

對此,本書讓我思考,我們整個社會群體事件背後迫切需要的事物。

今天我想直接講本書觸發我的三個主題(朋友吐糟我:平常是有多愛閒聊!)。

我們有三項不夠:

⒈ 不夠接納生兒育女的需求。

⒉ 不夠短的工時。

⒊ 不夠格成為中產階級。

【不夠接納生兒育女的需求】

這個標題是本書讓我想起露絲貝德金斯伯格的一句話(註1)。

注意,她說的是「不夠」,不是「不要」、「不想」、「不願」、「不能」。

意味著,我們重新打造我們的家園的可能性。

更妙的是後面,「接納生兒育女的需求」,到底指的是什麼?

我沒有要去分析她講的是什麼,這交給別人來做;而是,我要藉由三個小標來闡釋本書在我心中所揚起的思想:

A. 不厭其煩地談論男權運動。

B. 什麼時候我們才要在乎別人在乎的事情。

C. 一顆蘋果從桌上滾下來⋯⋯

〔。〕不厭其煩地談論男權運動:

我的文字大多成人不宜——沒錯,是成人——因為我認為成人日復一日的生活異常脆弱,更別說我們成人賴以維生又根深蒂固的信念,有多脆如枯葉了。

只要稍稍動搖成人們的信仰,不是引來莫大的反彈聲浪,就是襲來巨大的訕笑風暴。

我在想,若非潔瑪哈特莉、莎蒂絲艾娃、珍瑪莉史勞特、亞莉霍希爾德、華倫法雷爾和約翰葛瑞,我也可能是當有人說出「想打倒父權體制,我們現階段要做的事情是,發起男權運動」會漫天嘲笑或者勃然大怒的那一派。

以前,我可能會認為,所謂的「男權運動」就是「不再讓人帶著面具去送命運動」;然而,情況可能比我想得還要更全面、更貼近每個人。

一句話思考:

「照顧小孩長大是我人生中最棒的決定。」

我從來沒有從一個華爾街的王牌銀行家或是紅牌證券交易員口中聽到這句話,從我出生以來就沒有聽過或見識過。

當然也沒有聽到奧斯卡金獎導演、全球前50大企業的執行長聽他們說這句話。

是啦,我是知道有太空人說他的一小步是人類的一大步,卻不知道有多少太空人能照料他們剛學步的小孩,踏出他們的一小步。

不過情況複雜了點的是,也許太空人的眷屬會在社群網路上釋放出全家人推著漂亮嬰兒車的美好照片,來傳遞出他們有接納「人們生兒育女的需求」。

又或者是,我最近看到有企業說他們有46%(還是43%?我忘了)的高階主管是女性而沾沾自喜。

對我來說,這家企業只是偽裝成迎合世界潮流所發展出來的行銷辭令來明哲保身。

我就問一句:

剩下的54%,願意未來10年到15年,或者願意更久,專心在家照顧小孩和長輩嗎?

然而我們一點也不明白的是,即便現在已經是21世紀的二零年代了,我們在各大傳媒平台上——不論是看的還是聽的——仍舊隱約地訴說著「男人的工作」和「女人的工作」。

你知道我怎麼解讀這樣的氛圍嗎?

這是一個究責與卸責的環境,所以我們才會這樣分。

我在想,所謂的「生兒育女的需求」,不是只是增加人口罷了。

而是建立佛瑞德寇夫曼所說的「無條件的負責」的態度。

假設你有一個姐姐,而你的姐姐有一個小孩。

她有一天沒辦法照顧她的小孩,可能她要出差之類的,請你幫她照料一下小孩。

你當然可以餵那個小孩吃麥當勞鹹酥雞、把平板丟給那個小孩自己玩,然後你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不用管那個小孩了,更別說你也不用聽那個小孩對你傾訴學校老師很兇,每次罵人感覺都在針對自己。

這些話你都不用聽,也省得給建議,當然也不用給予情感上的支持與關心。

因為那個小孩根本就不是你的小孩。你心想。

然後你就落入了「有條件的負責」的文化思維。

那個條件就是:跟你有切身關係、利害關係的人事物,你才懂得去負責——這是自由資本大眾文化主義的代價(我自己發明的名詞)。

再一個假想:

你的同事「又要」請產假了。

然後你開始算,算你原本的工作內容加上同事不在的期間的份內工作,要如何在對方請完產假回來之前的這段期間,分段完成,然後又不用搞得自己每天都要加班的狀態。

你在算這件事情。

而我們「整個社會」天殺的超會算這類事情的。

還有一件事,我們的文化不鼓勵我們在乎他人在乎的事情。

前文的你的姐姐、你的同事,她們在乎的是什麼?

她們在乎她們的小孩,但沒有人教育我們去在乎別人在乎的事情。

而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她們還在乎一件事情:

你。

你姐在乎你有沒有被她的小鬼弄得人仰馬翻;你的同事在乎你有沒有因為工作份量增加依舊被主管不體諒對待。

我們之所以沒有意識到其實別人也在乎我們,我在想,是因為我們始終認為我們根本不在別人的照顧範圍裡;而這又回到了「有條件的負責」這檔事。

我個人覺得,一旦我們體認到其實別人也在乎我們,是讓人動容的,也是開啟良善的循環。

因此,我對於男權運動,有兩項重點:

一、停止究責與卸責的文化氛圍。

二、在乎別人在乎的事情。

也因為如此,我認為,男權運動才會有「接納生兒育女的需求」這樣的核心價值。

但什麼時候才能開始?

〔。〕什麼時候我們才要在乎別人在乎的事情:

我自己從小的教育環境,就是在鼓吹要強化「自己」在乎的事情。

不相信?

你可以到台灣隨便一條知名的補習街去看一下他們標榜的科目。

有「如何協助他人完成夢想」嗎?有「陪伴別人度過難關」嗎?有「當面對現今喜歡挖別人傷疤、喜歡起底別人的社會環境,該怎麼打造出一個人人都願意將正直、善良謹記在心的人際網絡」嗎?

我們鼓勵大家追求到後來會讓我們感覺非常糟的事物。

我們追逐的其實不是表面上的數學滿級分、台大電機系、成為醫院院長之類的。

而是當整個環境說經濟不景氣時,你還可以拿8個月年終的暗爽;當很多人都搶不到排隊名店,但你仍有其他管道拿到那個你可以放在社群網路上炫耀的東西;當別人都在超時加班時,你會沒頭沒腦地回應:「是他們自己能力太差。」;當現在瀰漫著互抓每個人的不堪,好讓別人當眾出醜時,你也跟著一起批罵那被落井下石的人,以便讓自己擁有歸屬感與優越感;當中產階級勞動家庭因為銀行貸款利率驟變而他們的屋子被法拍時,你會理所當然地說:「這要怪那些人沒仔細讀好公開說明書。」。

我覺得這些之所以事後會讓我們感覺很糟,是因為它們都是一種「看狀況」的情形——有條件的負責。

它是一種看勝敗而轉立場的態度。

我們其實心知肚明那不是追求幸福的最終目標;我們其實是在犧牲別人、藐視別人。

我想起從小到大所經歷過的運動項目:躲避球、游泳、籃球、跑步等等。

我們要的是在比賽中獲勝,不是嗎?但我們很常是想要打敗對手。

在這過程中,對手的人性就被我們貶低了。

想想不只運動項目,只要我們覺得在職場上、社會上,或是家庭裡,有人威脅到我們,我們就會想戰勝他們,我們想要他們在大眾面前向我們認輸。

妙就妙在這裡,我們明明知道那種贏家的感覺很難受,卻偏偏認為那跟成功、快樂有關。

你可能會覺得上述我講的,跟人性的劣根性、人性本惡有關;如果有讓你這樣想的話,我得向你和經歷過這樣事情的人致歉,因為我說得還不夠完備、因為我想說的其實是一種「體制引導行為」的狀況。

寇夫曼提供了一個思想實驗:

假設一個足球教練為自己的球隊分成兩個子團隊:

a. 進攻隊。
b. 防守隊。

進攻隊依照射進別的球隊的門來加薪;防守隊如果被別的球隊射進門的話,就要被扣錢。

因此,進攻隊寧可 4:5 輸球,也不要 1:0 贏球。

另外來看,防守隊寧可 0:1 輸球,也不要 5:4 贏球。

總體來看,進攻隊不會想去幫防守隊的忙,即便防守隊那個時候天殺的超級需要進攻隊,但他們死不去,因為進攻隊忙著要去進攻呢,remember?

反之,就不用我講了吧。

這就是麥克魯漢所講的「媒體即訊息」;體制也是一種媒體。

你知道我怎麼想這個思想實驗嗎?

我在懷疑,我們的社會是不是只是這個體制的放大版——我們看似各忙各的,死也不去幫忙,不是我們心裡住著一個惡魔,僅僅是人們因為在缺乏改良的章程規範下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所產生的影響。

我們「就是」動物,有感覺、有很多感受、有很多我們自己在乎的事情;在我們營造出的環境裡,我們長期打壓他人所在意的事。

我們被教育要很會算自己的年假剩多少,卻沒人教育我們看到別人明明請了年假卻被叫回來哭喪著臉工作,要如何鼓起勇氣捍衛他人的權利。

要明白的是,在體制下的人們,不是你的反派、不是你的敵人,也非壞人怪物,他們只是跟你我一樣是內心深刻的溫熱軀體,做著跟你我一樣會認為自己是對的事情。

我們戳破、嘲笑、藐視他們珍視的事物,到了晚上我們也不會睡得很香甜。

我們要戰勝的不是他們——一如比足球,我們不是要把別人的腳踢斷,我們只是想踢一場好球,贏得比賽而已。

我的標題可能下錯了,根本不是「什麼時候」,因為答案我們早就知道了:現在!

而是要改成「如何」。

「不夠」接納生兒育女的需求,那就大家一起想辦法打造與提升;「不夠」無條件的負責,那就大家一起想辦法談論它、一直一直講它。

因此,我想到一個可能性的思考方法:

環境再造。

〔。〕一顆蘋果從桌上滾下來:

以下是我自己發明的思想實驗:

現在你在一個空間裡,什麼都好,就只是不是你的房間罷了。

你現在的空間,可以是:

你跟幾個陌生人一起租賃的房子的飯廳、你在等節目通告的休息室、牙醫診所的候診間、你要去人家家裡玩,但你沒有磁卡,所以你在朋友家社區的一樓大廳裡等對方下來接你、你公司的茶水間、你幫你哥去他小孩的補習班接他下課,但還沒下課,所以你在櫃檯旁等他小孩、百貨公司的服飾店裡、你闖禍了被叫去訓導處,行政人員叫你坐著等主任回來、你過年去爺爺奶奶家拜年,坐在他們家客廳裡啃瓜子、你在彩券行裡排隊。

然後不知為什麼地,在你身旁的一張桌子上的一顆蘋果滾下來,掉在地上了,但它沒事。

試問,你將會有什麼行動?

有人說撿起來放回原來的桌子上;有人說撿起來放回原來的桌子上,拿個附近的東西擋著不再讓它滾落地上;有人說撿起來擦擦衣袖,咬一口;有人說撿起來看到訓導主任回來,往他頭上丟,腳底抹油快跑;有人說不理它,繼續做自己原本的事,又不是自己弄掉的,反正什麼彩券行老闆還是補習班櫃檯人員之類的會去撿起來;有人說不要撿,澆點水,有一天那兒會長出一棵蘋果樹。

我們現在可以講前面來不及說的「無條件的負責」了。

假設你跟別人合租公寓,對方有一天趕著上班,所以早上煮的鍋碗瓢盆,全沒洗,醬汁、橄欖油、碎肉末原封不動地黏在上面。

於是你就幫他洗了。

當天,對方下班回來後,你問他事情的來龍去脈。

「因為昨天加班晚下班,所以晚起床了,來不及洗好才出門。」他回答。

這是事實,但不是全部的真相。

寇夫曼說了一個例子,他說他常在人們面前拿起一支筆,然後放掉,筆掉地,他便問:「筆為什麼掉了?」

有人回,因為地心引力。

這是事實,但不是全部的真相。

前面的沒洗碗的例子,只要他加班,隔天水槽就會出現一堆髒碗,問題還是重複啊!

如同只要有地心引力,寇夫曼的筆就會一直掉,問題還是重複啊!

所以有些人回,你沒拿好筆。

人們往往抓住事件的單一原因,但很多時候,事情有多重原因(就如掉筆事件)。

筆拿好了,情況就得以改善。

想好了如何前一天加班隔天不堆積髒碗的替代方案,情況就得以改善,關係也就得以修復。

進一步談前面桌上蘋果掉下來的例子,很明顯不是你弄掉的,但你可以撿起來不讓他人踢到或踩到滑倒之類的;或更進一步,你可以防止它在掉落(拿個東西擋著),這樣別人如果趕著上班上課,就不用面對撿起蘋果的心煩意亂。

如果你發現是那張桌子的傾斜問題,你便可以修整那張桌子,即便那張桌子不是你買的。

你就是開始在乎別人在乎的事物了。

你可以為問題以及狀況進行無條件的負責,你有能力去回應它,為彼此環境再造,因為我們都是環境裡面的人。

「簡志穎注意你講的話喔!我覺得你這是在指責受害者,這在我們這個時代,可是死罪呢,文化死罪;如果哪天有個該死的變態綁架我的兒子,你是說我也要為這種狀況進行什麼天殺的無條件的負責?!」朋友很生氣地說。

我的想法是,我們有更多可能性,除了咒罵、自責或悔恨以外的行動。

我不知道要如何為此辯駁,我得承認我還太涉世未深了。

不過我有很多可能性的思考方式:

假設你是1997年出生的,你很明顯不用為二次世界大戰負責,因為二戰早在1945年就結束了,你也不是什麼發動者之類的。

但不代表你就可以不關心整個歷史發展過來的情形,你的爺爺奶奶是怎麼過生活的?二戰是讓他們致富還是流離?他們怎麼看待白色恐怖?在怎麼樣的背景下他們養育你的家長長大成人的?而整個家庭成員表親之類的關係如何對你造成影響?

有人可能會說,二戰太巨大、太遙遠了,想都想不到。

但我認為,如果要等到你當上外交部部長、食藥署署長,還是將軍要運用文件簽署來決定那些你看不到的模糊陌生人的生死之類的職位,你再來培養無條件的負責,我覺得你會反應不過來。

因為我們是習慣的動物。

舉個例子,這你都比我懂,現在人們在排隊、等人、在坐車、在閒置的時候,會掏出什麼東西呢?

所以習慣應該要由每日實踐開始。這不是什麼其他的東西,就只是道德;而道德攸關我們與他人的關係該如何互動、而與他人的關係決定我們的人生是否美滿幸福。

好,我還有,假設你跟你爸爸一起搭公車出去玩,你所在的縣市很貼心地提供了敬老卡給老年人搭車服務。

只是當你爸爸上車刷卡時,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句子,「卡片未完成」。

所以你馬上拿出你的另外一張悠遊卡或是一卡通給你的爸爸刷上車,你不想擋住其他人上車。

但這只是把蘋果撿起來放回桌上而已。

你可以在結束遊玩後,替你爸爸去區公所或是公車總站之類的服務台解決這個問題,讓他下次自己搭公車時不會心煩意亂。

這就是防止蘋果再掉下來、不讓他人困擾的方式。

又或是你不是那對親子,你只是公車上的乘客。

車裡人很多,那對親子分很開坐,當公車司機看到有人沒刷過時,特地停下車,起身走到那位爸爸的位子旁,大聲說:「你要下車的時候再投錢!你沒刷過!」

那位爸爸看起來很明顯很慌張,

你身為陌生人,你可以回應公車司機:「他的小孩剛剛拿了另外一張卡幫他刷了。」然後轉頭對那位爸爸說:「你可以去區公所社會科幫你看卡片怎麼樣了⋯⋯」

這就是無條件的負責。

而不是掏出手機開始錄下這一刻,要網路上的人評評理。

很明顯地,那位爸爸的卡刷不過,不是你這個陌生人的問題,但你仍然「選擇」去回應這個世界了,我覺得我想表達的就是這種無條件的負責。

回到剛剛的「室友加班,隔天就會出現一堆髒碗」例子,你可以討厭他、跟他作對(比方曬衣間掛滿自己的衣服不給他掛之類的)、故意睡覺的時候打呼超大聲隔壁都聽得到(如果你做得到的話),但你可以選擇藉由環境再造,來讓室友改良自己的行為,進而修復彼此的關係。

好比,你藉由日常推理,你發現室友之所以堆一堆碗,其實是因為水槽與碗盤收納架的中間隔著一台烤箱跟一台微波爐,你突然意識到這個設置為什麼這麼廢冗,為什麼不掉換一下位置。

於是,你室友再也沒有堆一堆碗了,即便他加班到很晚。

不過,實際情形可能需要更多的細節推理,在這邊我為了舉例,僅是簡化思想實驗,但我個人覺得這是很好的起始點,能讓大家明白,這裡沒有壞人,只有系統性應允行為(我自己發明的詞)。

我們也許都遇過這樣的情形:門ㄍㄧ嘎作響也沒人在意、小強翻肚躺在那,好幾天也沒人掃走。

有時是人們在等人去處理,有時人們是覺得那還可忍受。

有時你就是受不了了,所以你選擇為公車上那對親子著想,你就是想為他們應有的權利捍衛。

接著我想,我們該來談談這個時代的權利救濟。

(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