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以奇幻包裝的田園詩,是對童年生活的嚮往,濃濃的土地香在令人發噱的腳色與情節下靈巧浮動。
當敵基督長大,即將掀起一場命中注定的神魔決戰,夾在中間的人類(或是基層神魔),該如何是好? 有絕對的善、與絕對的惡嗎?
這個現代版的童話,充滿著各種惡搞趣味,與現代職場倦怠與無奈的有趣既視感。兩個基層來自對立面的基層,必須應付自己體制內各種官僚、跟不上時代的守舊作風(魔鬼聚會還是約在陰森的郊區墓園、地域公爵仍在玩老套的單點誘惑墮落老把戲,一點都不講求效率,殊不知克羅里只要斷網個十幾分鐘,人類就會開始互相攻擊了);無法揣測上意,迷戀舊書收藏的天使,窩在倫敦隨興經營一家舊書店(對就是那種常常沒開,讓人一直撲空的那種店)。天使與魔鬼在千年來善惡角力的渦流中,又接收不到上面(或下面)的靈光,漸漸迷失之虞,還是必須死守崗位,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各自創造業績: 曼聯、曼徹斯特、格拉斯哥是魔鬼的業績; 愛丁堡則由天使呈報邀功,懶洋洋的製造出一種: 你看我有在對抗/工作喔的樣子。偶爾聚首喝喝悶酒,研究彆腳魔術(天使阿茲拉斐爾)、開著一台任何音樂卡帶都會變成皇后合唱團的舊賓士(魔鬼克羅里),作為生活中的小確幸或小不幸。
其他善惡陣營的人類夥伴們,則同樣充滿喜感。喋喋修道會的撒旦教修女負責小嬰兒的掉包,應該將敵基督掉包成美國文化大使的兒子,卻在一場"你懂我在說什麼(揪咪)" 實際上卻完全雞同鴨講的爆笑對話中,搞丟這個神魔決戰最重要的腳色。單薄寒酸的獵巫軍團,執迷於以乳頭數量判斷女巫魔鬼的怪老頭薛德威爾,以及大預言家阿格尼斯的孫女阿娜西瑪,一邊解讀先祖的預言,一面對政府陰謀深信不疑,企圖揭露政府隱瞞飛碟降落、各種污染環境機密計畫的陰謀論環境主義者(書中稱她為務實的神祕論者),後來也陰錯陽差,將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灌輸到敵基督-亞當的小腦袋裡。
這些人看似立場鮮明,深具信念,但拉近一看,卻又各個不同、奇怪又可愛,喋喋修道會修女會除了深信魔鬼跟用嘮叨實踐教義,其實並不邪惡; 奇怪的獵巫軍老頭消滅魔鬼的目標深信不疑,但卻又不曾真正看過或傷過任何魔鬼或女巫。連敵撒旦之子亞當,在被來自泰德田的會計師錯抱錯養,陰錯陽差在不受天使與魔鬼干擾的情境下,長成一個普通的小孩: 帶領一群忠心的小跟班,成為興風作浪的小霸王、偶爾被爸媽禁足、在夏日午後跟夥伴們發明各種遊戲、或在廢棄隱密的舊工廠交換各種童言童語的好奇、辯論與對世界的想像。
不過亞當畢竟不是普通小孩,他具有來自地獄的強大力量。但他將這股力量灌注到生長的泰德田,保護著這塊土地,而這股眷戀,正是當天使阿茲拉斐爾與阿娜西瑪行經此地時所感受到的愛。而十一歲之前的內建氣場自動屏蔽功能,讓他可以隱身於這個小小的、明媚翠綠的鄉間小鎮。他的力量,讓他的各種奇思怪想成為真實: 核電廠中一晚消失的釉棒、鑽地洞的西藏人、對地球人釋出善意的外星人。這場荒謬的失序,正是亞當個人的狂想曲。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之後,也是他對世界的好奇與對土地的情感,使他不願意繼續這場神魔決戰: 我才剛開始,我還想要體驗這個世界 他這麼說。當他與他的快樂小夥伴們興奮得開始畫大餅、勾勒世界的樣貌(北美給誰…歐洲給誰…)時,小夥伴們突然發現各大洲都分配完了,那麼亞當呢? "吾…我有泰德田啊" (看到這句怎麼可能不愛這個腳色呢? 好想把他從書裡抓出來親兩下)因為他的選擇、因為他以人類身分做的選擇,讓世界得以免於一場血戰。有善有惡,善惡並存: 這就是人類。
再大的權力、再大的力量、在帥氣的身分,都比不上一個平凡日常。天啟四騎士: 戰爭、飢荒、汙染(原瘟疫)、死亡固然帥氣,有錢有力量有帥氣的皮衣,但比不上四個童年的夥伴; 統治世界的權力比不上故鄉的泥土與陽光; 魔王的現身的緊繃場面,也在會計師爸爸開著悉心保養的小型房車現身呼喚亞當回家而化解。連眼閃紅光,口吐唾沫的地獄犬,在主人的意志下(根據亞當的生日許願內容)化為一隻有著長耳朵的小狗,也放棄千年在地獄的威勢與自尊,開始樂呵呵吐著舌頭小跑步年在主人身邊、學到不要招惹隔壁的貓貓(會挨巴掌)、以及漸漸掌握追逐老鼠的技巧。這是甘於平凡嗎? 我倒覺得是這是對家的眷戀,是一股美好強烈的鄉愁。
這是一部妙趣橫生的小品,裡面開了許多現實生活與宗教的玩笑,以及人的荒誕(其實不只人類的荒誕)。裡面每個腳色鮮活的形象,有他們的矛盾、限制與迷惘,但又如此可愛。看完之後,不禁微笑地想著: 身為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