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06

張愛玲研究 BY 壹團 fu

書中很多部分令我欽佩且贊同,例如張愛玲小說人物的形式單薄,即使個性鮮明,但卻一致的灰暗,且不知為何,總是走上某幾條路、做出類似的選擇。
另一方面,唐文標被稱為「無心之人」是無可厚非的,那是她的盲點,她認為她的立場正確,於是她堅持必須有健康、正確的文學之道。
但一個人能以後見之明來責備前人嗎?

作者不懂張愛玲為何不在作品中加入一些非世家子弟的人物,增加點積極正面的活力。
但卻可以從作者擷取出的文字中看出張愛玲做不到的可能性。
第一可能是,張愛玲的世家背景雖已沒落,卻講究著身分,這樣的教育下讓她認為自己不可能有其他出路,或根本上不知道她能有其他出路。
世家子弟背負的責任是延續家族的傳統,這也讓他們沒能及時走出去。
就像我們習慣拿筷子吃飯,或許教育能讓我們覺得西洋文化很棒而努力學習拿刀叉,但從小被教育不能用手直接抓食物吃的我們,到印度這些以手抓飯為傳統的國家時,能夠完全沒有障礙的直接接受這樣的文化嗎?
第二可能是,張愛玲自身的盲點。
她描寫的正是當時社會上最好奇的族群,姑且不論張愛玲本人想不想、能不能寫出制式的悲劇,當時編輯讀者即使發現這個族群走向悲劇的關鍵原因,一是不在那個族群不了解也就沒能力去評斷,二是讀者就想看那個族群的故事,甚至說不定就是想看他們的悲劇,有人會希望張愛玲去嘗試其他可能嗎?

作者認為創作者應以書寫對人民有益的文學為己任,因此不應推廣張愛玲這類描寫人性黑暗的作品,甚至認為那種過度的描寫比喻是一種「趣味主義」。
這就像一位史學家攻擊小說家應微言大義。
何況,我們能如何評估他人描述的不是真實感受呢?

不過,即便作者時時正義凜然的耳提面命讀者們,張愛玲是太過度的耽溺於悲情文字的作者,仍不忘提到,即便這類文學已經失去警惕作用,我們需感謝作者點出那條死亡之路,感謝我們是現在而非當時的人。
但我看到這段卻覺得惶恐,某些我們身邊的人就像還住在民國初期的上海與香港。
能走出去的出去了,走不出去的開始坐吃山空,然後懷念那些已不存在的輝煌,例如日治時代、亞洲四小龍……
一部分人絕望了,開始掏空祖產;一部分人則仍在期待外部勢力能帶領他們走回榮光。
值得慶幸的是,我們還有許多願意付出的人們,讓我們能夠跳脫框架,做出不同的選擇。

就文學上,我認為創作應具有其彈性,創作者能自由的回憶過去,懷念種種曾經,表達任何想發聲的,即便是最深沉的無力、逃避與掙扎。
而就現實來說,我懂作者的苦心,但任何族群與立場的切割都是無意義的,反而需要認清,各種隨波逐流的怠惰與依賴,只會讓痛苦持續更久或通向死亡。
只是,明明是以研究張愛玲為名,讀者如我閱讀時卻得不斷釐清哪些是客觀論述,哪些是作者認為的「應該」與「建議」,是這本書最可惜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