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Paradise）
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在晚上七點公布了，是來自東非桑給巴爾的英國作家Abdulrazak Gurnah，不禁有點小意外，我竟然曾讀過他的作品。
以前讀過Abdulrazak Gurnah的《樂園》（Paradise），文風有點微妙，但還好故事不長，斷斷續續的便讀完了。
Abdulrazak Gurnah出生於桑給巴爾島，現屬於東非的坦尚尼亞。此島的地位有點像是東非版的台灣，離大陸很近，關係卻很疏離，並且是多種文化的匯集之地。在十九世紀以前，桑給巴爾的主流文化是伊斯蘭阿拉伯文化，二十世紀後則在加上德國與英國為主的歐洲文化。
桑給巴爾雖然小，但在世界史中卻有著重要的地位。在過去的數百年間，桑給巴爾是全世界最大的奴隸貿易中心。阿拉伯商人以此為根據地，向東非部落購買黑奴，部分送到香料種植園、留著自用，部分則是在經過清理、篩選後，賣到世界各地。奴隸與香料貿易的旺盛，讓桑給巴爾島一度成為東非最繁榮的文化勝地，十九世紀的阿曼帝國甚至將首都從阿拉伯半島遷往此地，以便完全掌握貿易權力。
《樂園》，便是描寫這塊土地如何尋找自我身分認同的後殖民時代故事。
本書的主角是位名為Yusuf(一個典型的阿拉伯名稱！)的黑人男孩，它被貧窮的父親賣給沿海地區的穆斯林商人Aziz。年幼的Yusuf稱呼商人為「叔叔」，並在「叔叔」所經營的商店裡擔任學徒。比起被送往種植園的奴隸來說，這是一份相當好的工作，讓他有機會接觸到原本不可能擁有的「寶藏」。
這個「寶藏」，對Yusuf來說，就是「外來文化與知識」。東非大陸的斯瓦希里人、桑給巴爾島上的阿拉伯人，以及來自海洋彼端的英國人與德國人在商店裡來來去去，聰明的Yusuf沉默地聆聽著他們的對話，想像著隱藏在語言背後的「神祕的世界」、也就是基督教、伊斯蘭的「天堂」可能具有的模樣。
不過，不論是何種宗教的的「天堂」，都不屬於Yusuf這類東非的黑人原住民，而是屬於外來征服者與殖民者的。但Yusuf無法意識到這點，非常仰慕與嚮往。直到Yusuf在十七歲的時候，跟著Aziz前往東非內陸做生意，他親眼見識到內陸地區的部落之落後與人性的野蠻，他無法理解為什麼與自己有相同外表的同胞，卻完全無法與自己溝通，理解自己的想法，於是他深深地陷入了自我的迷惘之中。
本書無疑是對殖民霸權的反抗與解構，但卻不是針對歐洲白人的霸權，而是伊斯蘭阿拉伯奴隸主的文化宰制。書中最精彩的部分，便是描述Yusuf在商人Aziz的花園當中，偷偷與Aziz的妻子們互動的經過。Aziz被囚禁的長妻，對年幼的Yusuf有著病態迷戀，不時地勾引他；Aziz的童妻Amina與Yusuf年紀相仿也同樣有著悲慘的命運。Aziz的花園，表面上看似伊斯蘭「天堂」在世俗界的完美象徵，深深吸引著年幼的Yusuf，直到他醒悟到，這個美好的花園其實是以自己與同胞的鮮血所灌溉而成的。
後殖民時代的故事，通常以發現開始，歷經成長，最終醒悟。Abdulrazak Gurnah的名著Paradise也是如此。小說的最後，醒悟到自己甚麼也不是的Yusuf，不願意再思考，並將自己投身到純粹的黑暗之中。
諾貝爾文學獎對Gurnah的讚譽中有著這麼一段話：「[他的] 角色發現自己處於文化和大陸之間、過去的生活和新興的生活之間的隔閡；這是一種永遠無法解決的不安全狀態。」《樂園》的主角Yusuf便是如此，這是一部東非版的「黑暗之心」敘事，但最精彩的地方就在於，墮落的並非文明的白人殖民者，而是嚮往文明的黑人原住民。這的確是出身於世界奴隸貿易中心桑給巴爾的Abdulrazak Gurnah，才有可能寫出來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