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有疑問的時候，總是會想到Viktor Frankl的《活出意義來》。
《活出意義來》最感動我的地方，是Viktor Frankl在集中營受苦時的場景。他聽到旁人的一句話「如果我們的妻子，看到我們這副模樣，不知道會怎樣？」Viktor Frankl開始想著生死未卜的妻子，在恍惚中，Viktor Frankl似乎見到了妻子的笑容，無比的真實，如同當時的天上繁星、或清晨旭日。突然間，Viktor Frankl領悟到，當人們身陷絕境時，唯一能做的，就是正視自身的苦難。在領悟的瞬間，Viktor Frankl進入了如同但丁《神曲》般詩歌所描述的世界：天使們注視著那無限的榮耀，以至於渾然忘我、身陷永恆的沉思。（The angels are lost in perpetual contemplation of an infinite glory）
這樣的描述，可以說是無比真實的，也可以說猶如佛洛伊德認為的宗教幻覺作用，我覺得都可以成立。重點是，怎樣的認知，對你自己才是有意義的。
《活出意義來》的作者Viktor Frankl是猶太人，出身於天主教氛圍濃厚的奧地利，以及對宗教有深入批判的維也納學派。他的意義治療理論，早在集中營經歷前便已經成熟；他的博士論文《無意識的上帝》，探討心理學如何拋開既有的傳統宗教形式，而達到與宗教相同的效果──也就是幫助精神病患檢視自己的生命，為生命的痛苦尋找一個專屬於自身的解救方法。他從古典哲學汲取靈感，援引了蘇格拉底式的對話技巧，引導病患穿越語言及意識的混雜狀態，釐清自身的生命，再以此為基礎，鼓勵病患面對現有的難題。
因此，意義治療就是試圖透過系統性的心理學方法，協助病患找尋自我生命意義，「皈依」專屬於自己的宗教。可以是基督教，可以是猶太教，或許也包括無神論。「存在先於本質」，超越本質的唯有存在。因此，「為了肯定自己的存在、而產生追尋本質的努力」，引導病患產生這樣的動機，我想這就是意義治療的根本目的。
Viktor Frankl的治療方式，讓維也納原本的青少年學生高自殺率在幾年間迅速下降，在1931年降到0，這年沒有一個青少年死於自殺。然而，Viktor Frankl的理論，不見容於維也納學派，因此也被逐出師門、離開當時處於權威地位的阿德勒心理學圈子。Viktor Frankl如此定義自己的理論：追尋（而非創造）生命意義的企圖是一個人的基本動機。因此我提出的「求生存的意義」，與佛洛伊德精神分析強調的「快樂原則」，以及阿德勒學派主張的「追求權力的意志」大不相同。
《活出意義來》，是Viktor Frankl針對自己在集中營所遭遇的苦難，所做的「意義治療」的紀錄。
《活出意義來》中有一個小故事，是我非常印象深刻、非常喜歡的：有個罹患了嚴重憂鬱症的老人，他因為妻子於兩年前過世而陷入深深的沮喪，一直無法克服心中的傷痛。Viktor Frankl便請老人想像，如果是他先死去，那麼他仍然在世的妻子會處於什麼狀態。老人回答，他的妻子將會與他有相同的痛苦。Viktor Frankl回應，那麼現在您的妻子免除了痛苦，是因為您代替她承擔了這份痛苦。您必須繼續承擔，繼續活著、繼續哀悼，償還您心愛的妻子得以免除痛苦的代價。老人當下不發一語，唯有緊緊握住Viktor Frankl的手，但最終平靜的離開診所。
這是一個很能直觀表現出何謂「意義治療」的故事，我一直記著。
若要進一步談Viktor Frankl的意義治療，與古典哲學以及基督宗教的關係，透過傅柯的觀點來看，我覺得那是因為這三者所使用的都是同一套一脈相承的「生命治理術」，透過尋找意義、肯定自我，最終達到治理自我的一套「靈魂技術」。不過這是另一件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