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27

飛行家 BY 貳團 陳偉毓

有人說雙雪濤相像於村上春樹和海明威,和前者重合的部分來自於寫作旅程,也是突然受到天啟般覺得自己能寫作,就離開了國營事業的鐵飯碗;後者的相似則來自於風格構句,北方的風吹來令人寒磣,延宕鋒刃中卻蘊藏了一整座冰山。他的行文敘事短促乾淨,沒有過多的形容詞或心靈狀態書寫,全然演繹於角色舉措及對話,正面看是俐落,節奏進行明快,反面說來過度節制也帶來一種乾澀,若你無法知道表面下指涉為何,那樣的你一言我一句的日常書寫也是乾癟無味。

  《飛行家》一共收錄了他九部短篇小說,除了描摹村上春樹筆法的〈刺殺小說家〉卻讓人如墮五里煙中,一貫有著莫名其妙的行進動機、尷尬拖沓的對話,以及不解釋設定隱喻的特權之外。在那些保留自己聲口特色的等作品中有不錯的發揮。〈悄悄板〉置放了一個不穩定的敘事者,在黨國經濟制度下得利的廠長已經精神渙散,要求「我」去解決埋在悄悄板下的骨骸,但他說已死去那人,卻依然好好的活在警衛室。真相如風雪霧霾,依託具有生活感的微小素材去組構龐大的歷史敘事,斷裂處不僅是留白,也是供讀者議論的空白格。

  〈光明堂〉寫艷粉街的家族,在故事開頭揭露了一個可憐人寫的地圖,故事也就在這個城鎮上兜轉,很有RPG遊戲的既視感,角色在當中奔走詢問、累積資訊,最終也會處理到那個禁忌之湖。最終湖下的審判具有某種童話意味,將殘忍的事物遙遠化、可愛化了,不代表那樣的滄桑腥紅不存在,只是將暴力包裹精緻,讓他們能循序漸進的接受。

  〈飛行家〉的故事發生在北方農村裏,高家和李家聯姻多年後,「我」被大姑通知要去尋找突然消失的二姑夫李明奇,他身在農野中卻有股夢想家性格,曾用赤裸肉身去測試降落傘良窳,賭上性命也要不甘平凡。他在天頂瓦台上擘劃想要有個飛行器,那建構語言是素樸且日常的光景,人要離地三五米、咻一聲便飛過牆、串門買菜滅麻雀都方便,這還不超英趕美了?他所言的飛行其實還是很蹩腳的、飛得歪曲還極其貼近現實地面,但就是在這樣落魄奇人的言談當中,敘事抓準了那個最初花火點燃、迸閃綺想的造夢瞬間,在粗礪場景裡突然閃現了超現實的光芒。

  所以到底好看與否?陳柏青書寫雙雪濤的文章討論到了文字與地方,文字讓作家具有辨識度,那是最先逼近眼前的環節,它多半似有若無的暗喻了作者來自的地方:雙雪濤的文字來自於中國北方,也帶我們去到了中國北方,但關於「中國」和「北方」所承載的文化內涵、話語成因、價值判斷等等,對讀者來說是一種經驗上的斷裂。你當然可以理解他背後所書寫的大概念、那種頹唐、暴力和蒼涼,但當那畫面的空白需要靠其他媒材如電影補足,這個好看與否就變得十分難以定義。